沧海门扶摇山门前,飞仙舟前。
【这个不许带走。】
一身紫金流光的玄妙卫压低声线的说着,言辞当中透露着不容拒绝。
东方澜玉素手紧握着手中的佩剑,名为止水,这是妻子前去断剑山为她求取而来,上有鸟篆虫纹,波光潋滟间似有万千流水蕴在其中,不失为一柄好剑。
东方澜玉想要开口,但是想起林玉衡的叮嘱,他强忍下不舍,将这把属于他的定情信物如实上交。
心如刀割,就像割去自己过去的身份一般,强忍着,不舍着,就像撕掉那让他感到悲伤的过去,不知为何,又不恨了。
玄妙卫是奇正宗带来的兵马,仙界虽然各自宗派林立,但总要有个天下共主来做个操盘手,奇正宗如今兵强马壮,毫无疑问的得到了众多宗门的认可,不是什么好好先生,而是实力。
她们很强大,接手沧海门的最后处理事宜也是情理之中,就像清理遗产一样,沧海门或许会成为历史,玄妙卫便是最后的守墓人。
东方澜玉如今一身的褴褛衣衫,浑身上下抹上了狼狈污灰,现在的他不再是沧海门的第一美人,而是一个因为宗门覆灭的寻常众生,也是其中的‘遗产’。
他打量着这两名弟子,一个个功力深不可测,绝对是沧海门长老级别,但在奇正宗里却只是个毫不起眼的寻常小角色,足以见奇正宗的强大。
玄妙卫接过佩剑,啧啧称奇的感叹着,随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,眼中满是蔑视和不屑。
【真是好胆,乘人之危去摸死人财物,要不是规矩在这,早就将你废掉。】
玄妙卫收起止水让东方澜玉站到一边,似有搜查之意。
她们准备踏上飞仙舟前往奇正宗接受处理,算是给她们这些无家可归的沧海门弟子一个去处,只是不知是好是坏。
【彩玉,我去搜查这个蟊贼,看看这摸金校尉到底偷摸拿了多少东西。】
杏莹看着身旁的另一个玄妙卫轻声说道。
彩玉思虑再三,随后又看向东方澜玉,只见他低头缩背,长发如同麻绳抹布一样随意散落,浑身上下满是污灰,而且还不是传出些酸臭气,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,第一印象下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的身份。
【嗯,我让弄玉来顶替你一下,快去快回,不过记住,不要弄出人命了,不然不好交差。】
彩玉压低声音说着,眼中传递出只可意会的眼神,随后继续盘查着走向飞仙舟的人。
杏莹点头示意,随后带着带着一股有些胆寒的笑意推搡着东方澜玉飞往别处,直到原本的人声鼎沸变成寂静无声,一处半山腰的山野密林的拐角之处后才停歇下来。
杏莹一改之前的忍耐,直接将东方澜玉逼到墙角,随后用着冷冽的声音逼迫着他。
【说,还拿了多少东西?】
东方澜玉早已知晓对方的意思,看来是把自己当成偷窃死人财物的窃贼了,东方澜玉想要辩驳,但是一想到不能暴露身份的缘由,只能强忍着羞辱,用着低声下气的声音说着。
【大人,是小弟子的不是,偷了财物,是我该死,请恕罪。】
东方澜玉一边说着,一边从身上把自己所有能证明自己的首饰财物统统都摘了下来。
步摇,玉簪,手镯,花钿,耳环全都摘取了下来。
随后都毕恭毕敬的放在手心呈给眼前这个高大的玄妙卫。
杏莹看着这些精美如玉的首饰,虽然她作为女人不懂这些首饰的真正超人之处在哪,但是那不是一般珠光宝气的靓眼感扑面而来,让她一眼就瞧出不是凡物。
她动了心思。
杏莹再度打量着他,一个少年的模样,身上的衣裳依稀可以看出沧海门的服饰装点。
【枉你还是沧海门的弟子,不为宗门遭难而愤起悲恸,反而大行偷窃你师姐师父的装饰物。】
杏莹对眼前的这个邋遢至极的家伙的印象再度降低,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身后也会被这种如同食尸鬼一样的家伙给扒光。
因此态度对其更加恶劣。
【还有吗?不要让我问第二遍。】
杏莹有些冰冷的说着,态度僵硬,也不打算给东方澜玉第二次机会了,势必要让东方澜玉把东西全都吐出来,如若让她发现这家伙耍心眼子的话,那就别怪她下手狠了。
【没有了。】
东方澜玉哪敢藏匿自己的东西,几乎把所有不符自己身份的物什全都交了出去,几乎可以说是身无长物。
杏莹用眼神进逼了好一会儿,觉得对方没有欺骗自己之后,这才收回目光,随后打量着手中的首饰,个个雕刻精美,握在手中似有微微光芒闪过,而且上面镌刻的龙凰栩栩如生,宛若真正的神龙化凰般,绝对不是一般的饰品,似有功法加持一般。
绝非一般。
杏莹想起自己那不停催促自己想要饰品的道侣,这真是睡觉递枕头,赶上了个巧。
她起了贪墨之意。
她收起手中的饰品,随后也不再追究对方,让其随自己回到飞仙舟前。
【怎么样了,问出了什么没?】
彩玉看着杏莹问道。
杏莹闻言,转动眼珠随后若无其事回应道。
【没拿些什么,不过是一些粗制滥造的玩意儿。】
彩玉闻言也没有过多怀疑,她们顶多也只是同僚关系,生活修炼上的交集也一般,因此也不再过多追问。
间对方没有追问,杏莹也微微侧目,随后心不在焉的继续行事,她的思绪似乎被带到了很远的地方。
不知道,双儿你在做什么呢……
【你上去吧。】
彩玉挥手示意东方澜玉可以通过,东方澜玉见状打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,对于奇正宗,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,大梦谁先觉,平生谁自知,一夜天堂地狱,怕不是一场空幻虚梦。
过去的师兄师姐,妻子儿女,都像烟消云散那样缥缈无言,化为一滚滚尘埃落定,随风而逝。
都没了。
不知为何,他没有过多的悲伤,或许是早已哭过,悲愤过,那怕是再度提及也只会摇头感叹。
抚摸着自己的双手,像是不安的旅客,抿着嘴走向了飞仙舟。
玉衡,我现在为你活着,也为真相活着。
东方澜玉不知觉间突然间对抛弃的饰品有种如释重负感,长舒一口气,褪下了包袱,卸下了痛苦,离去了,归来了,就像为自己一般。
他最后怀揣着不安踏上了飞仙舟的船。
飞仙舟很大,领路人不再是玄妙卫,而是一名眉心三花的妙龄少女,少女的实力更加深不可测,一身蛟绡襦裙穿戴在身,双环髻戴着夜澜冥珠,宛若天宫寒女。
东方澜玉看着领路人,默不作声,他暂时的卸下了伪装,对方似乎对他的变化并不在意,只是默然的看了一眼,然后按捺下心思。
【宁蜀曦姑娘吗?请随我来。】
领路少女看着手中的玉牌,随后走进身,拂开他那杂乱无章犹如杂草一般的发丝,露出了自己那经过重塑调整的真容。
毕竟他的真容太过招摇过市,一旦暴露必定会引起某些歹人的注意,为此林玉衡为他重塑容颜,虽然不及过去,但是还是保留着沉鱼落雁的容貌,至少是更加符合林玉衡的口味,为此她爱不释手,甚至还为此亲吻舔舐,让澜玉都觉得有些尴尬羞赧,求着一代宗主不要再疯狂的亲吻自己。
宁蜀曦吗……
应该是自己在奇正宗的身份了。
那是林玉衡给自己的,两人热吻温存之余自己依偎在她的身边,谈论着之后的打算的时候,她为自己安排的后路。
说实话,安排的很粗糙,他自己感觉这样的安排就像是临时起意那般漏洞百出,不然也不会被之前的玄妙卫拦了下来搜查盘问一番差点暴露身份。
他有些不解,不过并没有为此追问下去;因为他不想惹她为此愠怒,或许她正在办一件大事,对于林玉衡的喜欢,他不敢承认,虽然自己的妻主生死未卜,但是依旧存在生还的可能,要是自己为此另寻她人嫁与,何颜面对苦苦追寻他的挚爱呢?
为了活下去,为了寻找新的出路,他只有这点本钱,那怕林玉衡只想玩弄自己也无可厚非,这至少也是一笔可遇不可求的交易。
一代天骄宗主与一个破落美人的交易,若是旁人,可能自己被吃的一滴不剩。
她……应该喜欢……我……吧……
东方澜玉有些可耻的想着,不知觉间似乎觉得自己脸皮有些厚,实际上他是个十分害羞的人,想到这么不要脸的事儿他的俏脸上就浮起一抹红晕。
澜玉啊澜玉……不要妄想……
领路少女并不知晓东方澜玉,或者说宁蜀曦的内心经历了多少跌宕起伏,她不会读心术,一切也只是执行者飞仙舟主人的命令。
飞仙舟内部极其恢弘,说是舟船,实则如同一座乾坤宫殿,朱柱长龙飞扬跋扈一般盘旋在雕梁画栋的门梁穹顶之上,一根根顶天立地的长柱,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撑起这座轮渡神舟,而在那中央也有着一副如同人间帝王的皇座,虚位以待。
这么庞大的规模,那怕是千年前如日中天的月国皇宫也不过如此,如今却只是别人座驾的一小片自在天地,真是难以想象。
他游动目光,看向远处的那些密密麻麻、长短不一的方格,不由得睁大双眸。
那是一个个小自在天地,虽然只有小方格大小,但是却另有一片天地,就像沧海门弟子的洞府那般,里面有良田阡陌,山水桃园,绝非如此狭小一般,像是障眼法。
小自在天地是损天地而补自我,有伤天道,因此除非是绝顶大能,否则必遭天谴,她们沧海门捏出一个小自在天地都已经是要层层裁决才能最终决定,那怕是存续千年也不过只有三百来个小自在天地,而如今这里却密密麻麻犹如芝麻一般布满双眼,目光所及间都无法做到一览无余,似乎自己看到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罢了,这简直将豪横写在了脸上。
不过这些东西似乎犹如杂物一般丢弃在一边,似乎并不是这艘飞仙舟的真正主宰,只见眼前一面巨大的足以覆盖整个苍穹的长明镜复现在自己眼前。
镜面已经不能用巨大来形容,就像是倒悬天地的汪洋江海,波涛如怒一般在镜面上翻起阵阵波涛,仿佛真的洋海倒影在他的面前。
【神兵。】
十万年前仙界大能陈晏子为疯剑仙铸造了十把神兵,后不知出了什么事故导致十把神兵陷入阴面,成了弑杀万物的极阴邪物,由此催生了魔界诞生,而那陈晏子以肉身成塔想要镇压这些邪物,但却意外的连接了仙魔两界,成了如今流血漂橹的根源。
【只是投影而已。】
领路少女轻吐言语,随后面向镜面,然后念动咒语,只见少女轻吐真言,从她口中吐出一个个流光溢彩的金言,随后化为晨光平复江河,随后一轮圆月复现在他的眼前。
随后东方澜玉就察觉自己似乎正奔向那广寒神宫处,如同嫦娥一般,奔向那神月之上,只是这一次却牵着领路少女的手,亦步亦趋的跟随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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